在巴黎的石板路上奔跑着，这一条路，听说是电影《泡沫人生》里，男女主角乘着云朵约会的场景。但是我们无暇逗留，因为我们迟到了。踏着嘎吱作响的旋转木楼梯小跑步上楼，却听到餐厅包厢里，传来阵阵的笑声。

那如银铃般清脆爽朗的，是Jolin的笑声。

这包厢里的每个人，都因为时差而看起来昏昏欲睡，只有Jolin看起来炯炯有神，“那是因为我画了眼妆啊。”她睁大眼睛，嘴角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。在这场晚宴里，她坐在长桌的主位，俨然是这场派对的女主人。工作人员因为时差又早起工作，脸几乎都快埋到意大利面里了，不过Jolin还是强打起精神，甚至在我们试着闲聊，而某些问题几乎要蒸发在空气中的尴尬时刻，还好心地接住它，把话题接续下去。而这顿饭，坦白说，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轻松惬意多了。Jolin为我们试酒，帮身旁的人推荐甜点——那个我们曾经以为是工作狂的女孩，什么时候开始，这么懂得生活了？

记得前几年采访她，她总是缩在自己的角落，在她与不相熟的人之间，似乎总有个隐形的“请勿打扰”的牌子。她太全心专注在工作以至于忘了笑了，或虽然笑着却忘了要快乐。倒不是说她难以亲近，只是她太诚实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脆弱与疲惫，并且懒得伪装。然而这次看到她，那块“请勿打扰”的牌子却不见了，当她笑的时候，眼角会眯成两条弯弯的弧度，巴黎冷冽的空气顿时温暖了起来。她是那种不论走到哪里，腰杆都挺得直直的那种女生，不过今晚，她像一条蛇一样地轻快地滑进椅子里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。这个夜晚，因此染上了一种无所事事的魅力。

我们提起前一阵子，她在便利超商扮黑皇后，把店员吓死的万圣节疯狂举动。“你现在大概成了朋友堆里的康乐股长吧！”我们说。Jolin调皮地一笑：“我们那群良家妇女朋友就是需要有个推动力嘛。本来说要办趴的时候，她们都说：不要啊！很丑啊！但我说服她们：就是好玩而已。后来大家也玩开了！既然她们给我这个权利去下命令，我就净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。”她眼睛咕溜咕溜地转着。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，的确很适合盛装鬼灵精怪的坏念头。

很明显地，现在的Jolin比从前快乐地多了。

夜晚，我们跟经纪人围坐在饭店Lobby的小圆桌，再顺一次隔天要拍摄封面故事的Reference。他看着那一张张舞者在排练室跳舞的照片，沈思了一会儿。

他说：“我觉得现在的Jolin，就像一只黑天鹅。”

经纪人指的是娜塔莉波曼那部电影。“从前的Jolin，就像白天鹅，为了满足大家的期望，就算再苦再累，闷着头拼命练，也要逼自己办到。但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，她比较知道自己的欲望——要什么，不要什么？敢表达自己的意见，也懂得去享受表演的乐趣了。”他眼神中有股欣慰，那神情就像一个爸爸。

而隔天拍摄封面，Jolin站在一群现代舞者之中，她把手轻轻地扬起，眼神直直地钩住镜头，那股气势，果然是黑天鹅了。

这次跟我们合作这次封面拍摄的巴黎Le Grand Jeté，在巴黎已经是颇有名气的现代舞团，他们很好奇，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、娇小的女孩，是什么来头？在拍摄之前，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围在手机前面，一起在Youtube上看了Jolin Tsai的影片。“原来她这么厉害。”舞者一边钦佩的眼神看着她，一边在我们耳边小声地说：“原本以为她只是个歌手，但是她的舞蹈真的不错，简直是个艺术家。”

而这些舞者不知道的是，Jolin不是天生的艺术家。她也有刚出道时手脚不协调的不安与局促，那些他们所看到的720度重力拉环、空中劈腿、彩带，都是她硬着头皮靠着意志力练起来的。

舞蹈对她来说，就是苦练两个字。

拍摄结束后，我们坐了下来，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朋友带过来探班的甜点，也拿几个给我们。据说这是蔡健雅Jolin出发来巴黎前，推荐她一定要来吃的甜点店。对照几年前她吃菜都要过水的魔鬼减肥时期，现在的她，终于可以享受口腹之欲的爽快。

“跟现代舞者合作，好玩吗？”我们问。她侧着头：“好玩......”我们知道，这个无法说场面话的女孩，大概又打算说实话了：“工作的时候我常常被要求跳舞，而且得非常专注，所以对我来说都差不多。除非是私底下去玩，可以乱跳、放空，什么不想的时候，我才会觉得好玩。”

这令我们想起《黑天鹅》里，蜜拉库妮丝把娜塔莉波曼拖到夜店跳舞的那一幕。

“不过当舞者穿上芭蕾舞衣，我又穿着这些蓬裙、戴着奢华珠宝，就有种穿梭时空、角色扮演的乐趣，这倒蛮好玩的。”我们打趣道，这回她扮演的黑皇后，可比便利商店的厉害多了吧！“对！我最近发现工作和生活常会有一种奇妙的连结。比方说现在我懂得在该休息的时候休息，去多尝试、做自己想做的事，但是这些好玩的事就会在无意中带给我灵感，让我的表演更宽广。我在玩的过程中，也更了解自己，什么东西表演起来，我会比较不别扭。比方说练钢管本来是好玩，后来就成为表演的一部份。以前，表演和我是分开的，现在，我的表演愈来愈靠近自己。”就像她最近迷上Universal瑜伽。她把手举高，吐了一口气，身体软软地向后伸展。“就是一种新的派别，把人像橡皮糖一样卷来卷去，就像气功一样，你虽然要出力，身体却要是软的。”搞不好，这个如橡皮糖般的瑜珈，又会变成她下一场演唱会的梗？

当人们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时，脸上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。Facebook上有张Jolin的照片，她穿着Baby blue颜色的外套，头发松松地往后扎，站在钢管比赛海报旁，她的脸上就挂着这种孩子般的快乐表情。

她渐渐地学会在生活中找乐子。有时候，她会花很长的时间做指甲彩绘，或是去画画，当专注在画笔的时候，她脑袋里那高速运转的小宇宙，就会瞬间安静下来。“以前想不通的时候，就会一直往牛角尖里钻。现在我会提醒自己要放轻松、不要太严肃地去执行手边的工作。如果我是一个好玩的人，我才能把好玩的、娱乐的东西，带给大家。”停了一会，她补充：“但工作上的坚持还是会有。”

这倒是真的。在我们拿衣服给Jolin更换的时候，就偷偷听到她在更衣棚里低声问助理怎么忘了带拍照用黑色内衣？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，我们都能想像Jolin皱着眉头的表情。要跟自我要求这么高的老板一起工作，罩子要放得很亮很亮才行吧！我们吐吐舌头，赶紧远离风暴现场。

尽管Jolin的姿态变松了，骨子里，她依然是那个追求完美的Jolin。

有一阵子，她把歌迷当主考官，每一场表演，都是对自己的试炼。但现在，她会把歌迷当朋友了，在Facebook上，她喜欢昵称自己的歌迷叫“小艺术家”；在演唱会表演后，她会写一张诚诚恳恳的长信给歌迷，吐露自己在准备过程中的彷徨与害怕，谢谢一路上跟她挺过来的工作人员（当然还有半夜陪她打牌舒压的蔡帮朋友们）。“我之前不太会讲心里话，有时其实自己状态是不开心的，是脆弱的，但是我都假装我看不到，假装不知道我有脆弱的情绪，反而变得很封闭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她看着镜子，也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。“但我现在透过分享，也在了解我自己。有可能是因为我对目前的状态比较有自信，所以比较不怕去跟别人分享。当我愿意敞开心胸的时候，我才发现，自己不是孤单的，别人其实有跟我一样的遭遇，甚至能启发我的一些想法。当我愿意承认脆弱，并找到一个也能分享的朋友，这种互动的感觉还蛮好的，甚至改变了我。”

而这些分享脆弱的朋友里，当然有锦荣。去年底在演唱会彩排时，Jolin摔伤了颈椎，当时她一边哭着一边打给他。当Jolin遇上锦荣后，他们一起骑小折、一起逛夜市，她成为一个更懂得享受平凡生活、更知道爱自己的女人。这是一个美妙的转变。

她的人生走到了一个更圆满的状态，但这并不代表Jolin准备步入婚姻。

“跨过三十岁之后，又加上周遭很多朋友结婚了。很多媒体就开始逼问我结婚的事。”她分享着几乎是所有女人30会拥有的心事。“但我觉得结婚不应该是因为年纪到了，或大家都说女人一定要结婚，就得跟着传统的规范走。除非，你真的觉得，你很缺乏这个东西。”对于结婚，Jolin有她的态度和原则，是旁人无法插嘴的。

但话说回来，如果婚姻是一种对转变的渴望，那么Jolin何须改变呢？她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阶段——事业、爱情、家人、朋友都达到一个最好的平衡。而她还想多多延长这个美好阶段的享受期限。

“尤其过了三十之后，我对自己更了解了，所以我更不觉得一定要很急着踏入婚姻。时间，没办法催促我做决定。而对我来说，现在正是享有自由、灿烂的时期，我想做的事还很多，拥有的东西也很多。所以我觉得我不欠缺这个证明。今天我们是情侣，只要我们彼此互相认定，这对我来说就还蛮足够的。我不需要那张纸。因为婚姻并不是童话故事的结尾，夫妻会遇到的问题，情侣也会有，只